第3页_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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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没人提起他应该叫一声“爸”,肖池甯想,如果肖照山这么要求了,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他希望肖照山做个人渣,这样他的满腔愤怒就能找到由头趁机发作。

  这年头,他这样只会有理取闹的好儿子上哪儿找去?

  偏偏肖照山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鞋都没换,肖照山把他带进屋,指清楚了卧室是哪间就转身走了,不问他待会儿要做什么,不问他明天要做什么,不问他开学前打算做什么,不问他未来打算做什么。什么都不问。

  行李箱没收,水也没喝,肖池甯先冲了个澡。肖照山指给他的卧室是一楼的主卧,带了个挺宽敞的卫生间,可惜他妈的连洗发素沐浴液都没有,一看就是从来没人住过,保姆都不在乎。

  他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擦头发,镜面照出一具清瘦又白皙的躯壳。肖池甯凑近了点,稍稍侧身,例行公事般地重新读了一遍右肩胛骨上方的字:“justforboring,justforfun”。

  这句话是他满十七岁的第二天去纹的,当时纹身师把图样册摊开放到他面前,问他想要什么风格什么字体,他一眼都没看,合上册子,直接说:“够独就行。”

  纹身师没听明白:“毒?”还唱起来了,“‘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的那种毒?”

  肖池甯笑了:“那倒也行。”

  所以最后这句英文的每一竖都画得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尾巴拉得很长,纹身师得意地夸耀:“这是滴落的毒液。”

  肖池甯一高兴,结账的时候给他多转了一千块。

  这事儿老不死的至今不知道,她知道的那天估计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毕竟在她心目中,纹身代表这人烂透了,没救了,注定要用一辈子当个古惑仔了。他懒得看老不死的发疯。

  从行李箱里随手扒了套干净衣裤出来,肖池甯穿上衣服逛了逛这个肖照山和池凊的家。

  和样板间一样窗明几净华而不实冷淡无趣,直到上了二楼才能看出一些生活过的痕迹:露天花园的圆桌上倒了烟灰却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烟灰缸,不知是肖照山还是池凊剪下来放在旁边的一团将谢的绣球花,主卧里没有叠的薄被,书房里没从插座上取下来的充电器,待机的电脑,装满书的木质书柜。

  肖池甯扫了眼,识别出这些基本都是肖照山的收藏,不是厚重的画集、艺术理论专著,就是他看不懂的英文期刊和文学作品。

  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走回办公桌边,拿起他在这间偌大的跃层里发现的唯一一张肖照山和池凊的合影,肖照山搂着池凊的肩膀,发黄的雨天,两人无碍地在伦敦大桥上微笑。

  肖池甯面无表情,把照片反扣在桌子上,转身走出了肖照山的书房,旁边就是池凊的书房,可他对一名企业家的生意没有任何兴趣,他要找的是肖照山的画。

  五六年前他曾经在网上看见过一幅《林中月夜》,画中是一弯倒映着幢幢树影和晃荡碎月的小池塘,那是肖照山二十四岁那年的作品。

  不知道为什么,他久久不能忘。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他肖池甯吧。

  他来到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门口,按下把手,门却没能顺利打开。看来就是这里了。

  据说肖照山已经有十五年没发表过任何画作,他开的画廊里挂着的全是别人的画。还真是夫妻,艺术家也落入窠臼成了商人。

  肖池甯偶然读到过一篇他给某权威公众号写的评论文章,除了堆积成山的学术词汇,看不到一星半点媒体竞相吹捧的,所谓“天生的孤独,洞察的沉默”。

  商人可以明智,却不配孤独。肖池甯就是这么确凿无疑地相信着。

  第四章

  肖池甯最后去楼下厨房找了把双立人菜刀,又是砍又是砸地愣是把上锁的房门给撬开了,动静大到他成功破门而入后耳边都嗡鸣了好一会儿。

  菜刀宁折不弯,这样都没卷刃,只是崩了俩口子,肖池甯懒得再放下楼,随手把刀插进了旁边花台的土里。

  其实在十分钟前,他还没有非进这间房不可的打算,因为他知道《林中月夜》早在十一年前就被拍卖走了,无论如何他也无法亲眼看到原品。

  但就在他已经准备下楼时,他抬起头,又看到了斜对面池凊的书房。

  总不能是为了防他这个今天才第一次来北京的儿子,肖池甯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并且毫无理由地愈发肯定:肖照山在只有两人的家中,对自己的妻子锁上了一间房。

  他当即改变了主意,他必须进去,他要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而费了半天劲,最后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失望。

  这就是一间普通到显得有些简陋的画室而已,四面白墙没挂任何画作和装饰品,房间中央摆着一个木质画架,画架底下放了个尺寸不小的颜料箱。空荡荡的室内唯一的家具只有被安置在角落的,一张长度为一米五左右的楠木工作台,以及一把不用坐就知道绝不会舒服的楠木太师椅。

  看来肖照山很喜欢楠木。

  而肖池甯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他也喜欢树木。

  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遗传不可违抗的安排。如果是后者,肖池甯愿意努力克服自己的爱好。

  楠木工作台上东西不多,好几种质感有细微差异的空白画纸堆成一叠,他摸了摸,最上面的一张已经落了一层薄灰。木纹笔筒里随意插着一大把各种尺寸的油画笔,笔杆也是看不出具体品种的木头。

  最后是一个压在画纸堆下的,A4大小的线圈笔记本。

  肖池甯抽出来翻了翻,发现有内容的半本都是铅笔涂鸦,坐卧跑跳飞的各种动物,蓬勃生长或枯萎衰败的各种植物,还有一些看不出个所以然的闲笔。

  时间都写的去年上半年,落款是一个写得像“昭”字下面连了一横的“照”字。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的确没有一支铅笔,肖池甯这才相信它们就是肖照山最新的随笔。

  他真的变成了纯粹的商人。

  肖池甯无聊地放下速写本,并没有为确认了肖照山的审美比那几个艺术生好了太多太多而感到雀跃,反倒是有些烦躁。

  因为他再一次认识到,他来北京毫无意义。

  晚上肖照山和池凊没有回来,肖池甯想出去吃个晚饭都不行,他没有家门钥匙,把自己喂饱了再喂给小区楼下的蚊子实在得不偿失。

  外卖看了一圈,都是些没特色的快餐,他不抱希望地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一排进口啤酒、一罐千岛酱和池凊的公司开发的一种加热即可食用的牛排套餐,什么也没有。

  饿死算了。

  肖池甯什么也没吃,只喝了半杯水,简单归置好行李,便躺进宽敞陌生的双人床里准备补眠了。

  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时候,睡觉是最有意义最不浪费的选择。

  加上在飞机上眯的那一会儿,昨晚他只睡了三个小时,当盖好被子选好入睡姿势的那一刻,他从后知后觉的疲乏与空虚中再度想起了肖照山身上的檀香味。

  肖池甯自己从不用香,所以他不知道那是熏香所致还是某款香水的香型。在杭州的家里,他会因为裘因请的保姆把他的衣服洗得全是薰衣草香而大发雷霆。

  他极度讨厌别人像现在他猛然想起肖照山似的,凭借一种虚伪抽象的感官残留莫名想起他。

  刚上高中的头一个学期,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往偷偷塞进他课桌抽屉的情书信纸上喷了香水,肖池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忍受了不知从何而来却始终萦绕身旁的古怪气味整整半个小时,最后遍寻无果,忍无可忍,他直接当着正讲到定语从句的英语老师的面,在她惊诧又愤怒的注视下,摇着课桌,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到了地上。

  在一堆课本和练习册中,他拈起一个浅蓝色的信封嗅了嗅,确定是它发出恶心的气味后,径直走出教室把它扔到了过道尽头的垃圾桶里,然后才回来继续上课。

  于是,从那之后,他的课桌、贮存柜里再也没出现过情书和礼物,年级上过半的人都知道:“就那个长得很好皮肤很白的男生啊,就他,英语课上当着老师的面掀了课桌,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别人偷偷送给他的情书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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