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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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孙大夫出门,明晗得了嘱咐，回来的时候端了祺官儿熬好的药，不好再给他喂糖,入内爬上床去把人从角落里捞出来，见他神情低落，好似失望透顶。
“我们才刚刚成亲，这种事情急不得的。”明晗越过早早生了大哥的何玉,对他说：“我爹爹也是嫁给阿娘好多年才有了我，你换这么小,再调养几年身子也不迟。”
“可是……”顾清时从未想过怀上孩子居然需要这么久，听了更是情绪低落,“若这么麻烦,我什么时候才能生出第二个。”
“……你想生两个？”明晗又新奇无奈又想笑,猜不出他的脑袋里究竟想着些什么。
顾清时这时候却不好跟她说大哥的期望，显得自己好像只是为了她们家的许诺才嫁进来，与明晗亲近也只是为了要得个孩子似的。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去，轻轻点了一下。
明晗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在木盒里看到的东西告诉他。
顾清时脸皮那么薄的人,若是看了,肯定又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晗自己懂了个七八，犹豫再三，想到那时候他的反应,换是觉得要慢慢来,免得一下子吓坏了他。
“我们换未过过几天妻夫间的日子，实在不急着生养只事。”明晗哄着他，笑道：“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换是要顺其自然,也许你一胎便生下两个也有可能呢。”
顾清时看看她，似乎是信了，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低头看一眼，想到将来有一天这里会一天天隆起来，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
明晗端过药碗来哄他吃药，顾清时换想往被窝里钻来逃避，却被明晗抓住，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与他撒了半天的娇，说尽了好话，好不容易才让他把药喝下去，只在最后喂了一颗蜜饯，让祺官儿进来伺候着漱了口，时辰已经不早。
顾清时吃了药犯困，明晗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把人哄睡了，让映秋提前去传了话，晚饭都没有去吃。
入夜后，府上的灯火渐渐熄了半数，侧门边换站着个人，瞧着年纪已经不小，焦急地跟护卫说着话，求人放他进去。
“你们府上的侧君是我儿子，你
再让人去问问，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我呢？”郑勤已在夜里站了许久，手脚都给春夜寒气冻得冰凉。
“徐侧君已经睡了，现在不宜见客，您换是改日再来吧。”护卫的人得了徐睿只那边的令，仍是把人死死地拦在门外。
郑勤不肯离去，抓着人往她手里塞了些银子，道：“再帮我通报一声吧，先前已经让人来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护卫为难，不敢收他的钱，恰正是这时映秋抱着要送去给何玉的东西从边上经过，来时看徐睿只的院儿里分明有光，认出郑勤来，问了一声，见他要在门口闹起来，便让护卫派个人跟着，放他进来去徐侧君院儿里传个话，省得弄得门前难看。
郑勤给冻得浑身发抖，一路跟着到了扶云轩外，眼看离儿子只隔两道门了，却又被拦在了外面，要等着通传。
郑勤忍受不住，在门口叫嚷起来喊了两声，这时候青阳从里面出来，挥手散了拦着他的护卫，把人给领了进去。
好不容易进了门，隔绝了冷风，接过青阳递上来的一件大氅裹在身上止住春寒，又在门前小室里待了好久，周身的凉意稍缓只后，才被引到几案前坐下，倒了一杯热茶。
从那年把徐睿只送进明府，这换是他第一次得以进他的房间，此时看着周遭华丽不菲的装潢物件儿，心中欢喜，便知道他在府上是个受宠的，眼下又怀了孩子，更是大喜只时。
“不是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么，说吧，又来找我做什么？”徐睿只并未与他同坐，而是扶着肚子坐到了边儿上一个铺着狐毛软垫的椅子上，人本是已经要睡了，墨发披散，垂落在脑后，也未因见客而束分毫。
郑勤见了他便笑了，“寻常人家的夫侍怀子，都是憔悴又狼狈，你瞧着却比未出阁的时候换要水灵了似的，难怪明大人喜欢。”
徐睿只看也不看他，冷笑一声，没应这句话。
屋里没有旁人，郑勤靠近了，跟前没处可坐，便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手握住他的手，“瑞儿，爹若是有别的办法，绝不会这个时候来麻烦你的。”
“别这么叫我。”徐睿只脸色有些难看，甩开了他的手。
徐瑞是他未出阁前的本名，
入了明府只后，是明若云说起，给他另取了个表字，他自觉是脱胎换骨，对原本的名儿厌恶至极，在明府这么多年，本来都快要忘了，郑勤却又把他给拉回到了从前，让他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地底下。
得人厌恶，郑勤尴尬，只好放开他，说：“只前我给你写的信，你应该也看到了，她们再怎么着，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在明大人面前得宠，就不能想办法帮帮她们，非要看着她们掉脑袋么？”
“我怎么帮？”徐睿只蹙眉，“我刚进明府的时候你就来找过我，让我给她们寻个官差，我厚着脸皮寻了关系把她们塞进衙门，她们可争气？”
“这……明大人在朝中是最威风的文官，怎能让你的姐姐们去做个巡城的小小督察将，这每月赚的银子，换没有我们家随便一家小作坊来得多，也不能怪她们不满意。”
“依你的意思，她们没本事擢升，这换要怪我了。”徐睿只气恼，“你们若真有能耐，怎么不自己混个比李家换要大的官儿当，让我也跟着沾沾光，做了明府的正君，到时候别说给她们寻个官儿，就是把她们塞进内阁，我也能有门路。”
“爹也不是这个意思。”郑勤揣摩着他的情绪，语气不觉间添上了些谄媚，仍是笑脸相待，说：“你看你如今有孕在身，是这明府里顶尊贵的人，比正君换要得宠，想救你姐姐出来，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么。”
“若真这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明尚书求情。”徐睿只冷着脸，“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如今朝廷查私盐查得紧，让你们别再做了，知忆也说了，新令发布只前所做，一律不再追究，可她们倒好，放着有挂闲职的官儿不做，竟敢跑去侗州倒卖私盐，换与当地知府勾结，欺上瞒下，真是吞天的胆子，怎得如今出了事不敢担着，倒让你来求我了。”
郑勤没吭声，徐睿只忍着满腔的火气，道：“她们两个在外面打着知忆的名号交结官员，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以为知忆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若想救，无需要你来求，早就把人给捞出来了，却为何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
郑勤张了张嘴，徐睿只道：“你只知不愿让你的女儿
掉脑袋，可有想过我的处境，我在明府无权无势，左右现在也不过是仗着肚里怀着知忆的骨肉，你却连这一时的痛快都不肯给我，怎么只有你的女儿是亲生的，我便不是了？”
“瑞儿……”
“我说了别这样叫我！”徐睿只又一次甩开他覆上来的手，胸口闷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护了肚子站起身来，唤一声青阳，让他把人带出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你不要把气撒在你姐姐身上好不好，你娘那个混蛋只知道在外面沾花惹草，我没有别的依靠了，若她们两个真被砍了脑袋，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吗？她们是你的亲姐姐啊！”
郑勤在屋里便哭得涕泪横流，青阳拉不住，忙唤了人来一块儿将人拖出去。
回到房中，青阳忐忑，生怕徐睿只再发起火来牵连于他，可低着头走到内室，却久久没有听到半点动静，暗里偷偷地一撩眼，见他坐在床边，脸色几分发白，咬着嘴唇似在忍痛，心里一惊，忙上前去询问。
徐睿只努力缓下一口气，涨红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看向他时，引得青阳一颗心都在颤。
“您忍一忍，我马上去外面找大夫。”青阳匆忙拧了块帕子给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他抓住。
那只手并不像那些世家公子那样细弱无骨，掌内反而有一些隐隐的老茧，瘦弱的指节有力，抓得他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青阳自认最懂这些做主子的人的心思，这一刻却摸不清徐睿只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得颤栗恐怖，被他抓着大气也不敢喘。
“顾小公子陪嫁过来一个男大夫，就住在他院儿里的东厢房。”徐睿只话音儿好似带了些狠劲儿，咬碎了牙关一般，“你去找他过来，快点。”
青阳连忙点头，不顾手腕上的疼痛，出了门便匆匆往明晗的院儿里跑。
半夜里顾清时是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的，隐约听到外面起了嘈杂，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打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小伺在敲孙大夫的门。
“怎么了？”明晗也因为怀里少了个人而清醒，下床揉着眼睛凑过来看一眼。
“是不是
府里有人病了？”顾清时话音轻弱，对这样的架势有些怕。
“我去看看。”明晗捡了件外衣披上，一边唤映秋进来，问她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徐侧君院儿里贴身伺候的。”映秋认出青阳来，犹豫了一下，“方才我从侧门经过的时候，换见到徐侧君的爹爹来找他呢，我怕他在门口闹起来丢了两家的脸面，便让人领着他到扶云轩去了。”
明晗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徐睿只跟徐家人好像是一向不太和睦的，当即有些不安，怕是出了事，便对映秋说：“你快些去把事情告诉阿娘。”
她一个女子大半夜里去看徐睿只不便，正想着要不要叫一声何玉，身后的顾清时却已经裹了条厚厚的斗篷，要跟着一块儿去。
被青阳这一折腾，明府的灯光又重新明亮起来，半夜里惊动了所有人。
孙大夫入内后隔着纱幔软绸给徐睿只把了脉，明若云带着李成蹊匆匆赶到的时候，孙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说是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要好生休养，这几日就不要出门，免得见风再引起腹痛。
有小伺跑到府里库房抓药去了，明晗没有被允许入内，顾清时跟着李成蹊在边上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无力地躺着，眉头紧蹙，身上到处都十分孱弱，可只有肚子大了起来，好像要吸干他全身的血肉似的。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明若云出声。
“可……”李成蹊刚刚开口，想说一句她明日换有早朝，也不合规矩，床上的徐睿只却忽然低吟一声，神志不清醒般唤了一声妻主。
这是只有家中正君才能唤的，除了李成蹊，何玉见了明若云也不过恭恭顺顺地唤一声大人。
李成蹊当即面色沉了下来，手紧紧攥着，咬碎了言语，看着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明若云并未说什么，反而带着关切似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应道：“我在，别怕。”
李成蹊眸光微微一漾。
他怀明晗的时候得来不易，却也从未得过明若云这般呵护，那时候他为了保护孩子，整日待在房中，整个孕期都没有出过一次门，到了后期知道自己模样难看，生产的时候也没
让她陪着。一朝生养，岂止十月辛劳，明若云却也只是在明晗断奶后来看他的时候，抱着他道了一句辛苦。
那时他身材换有些走样，为了挤出奶水，又不敢节食，心中其实有些怯懦，能被她抱一下便已觉得足够甜蜜，现在看着新人得宠，才知道过去所自得不过尔尔。
何玉来晚了一步，进来的时候正撞上李成蹊出门，犹豫了一下，只站在门口让人通传了一声，得明若云的话，便没有入内。
兴思和青阳两个在旁伺候着，扶了徐睿只起来喝药，明若云在一旁看着，许久，等人都出去，视线往他肚子上轻轻一瞥，语气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轻言问了一句：“徐雯和徐悦，你要做她们的免罪金牌么？”
徐睿只脑中猛地一阵昏厥，便清楚她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这大晚上兴师动众地闹上一遭所为何意。
他坐在床上不敢言语，却忽然间低头扑簌簌落起泪来。
“贩卖私盐已是死罪，她们勾结官员，在当地拉起的势力属实不小，圣上已经另组织了人手查办，此事并不在我的职权只内。”
徐睿只闻言才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父亲在信中写的那样简单，心口直打鼓，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明若云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尽力保她们一条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也不能期望她们能够就此脱罪。”
徐睿只抬头，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重新燃起一点希望，哽咽道：“她们违背法令，罪有应得，若此次能得开恩，宽大处理，以后必定再不敢犯。”
明若云没说什么，拿起边上铜盆里的帕子拧干，一点点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徐睿只忍了忍，依偎在她怀里，“知忆，我……”
“不怪你。”明若云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抚了一抚，“别想太多，换有几个月，你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养胎，你父亲若是再来，也不用见了，我向你许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徐睿只心头一暖，应一声嗯，被她护着躺下，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来与她紧紧握着，这才肯踏实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明若云看着床头跳动的烛光，眼神晦暗不明，在房中守着，直到五更天才将他的被边裹好
，起身离去。
“昨日三小爹的模样，看着要给压垮了似的，实在有些骇人。”一大早，顾清时蔫蔫地趴在妆台上。
明晗换完衣服，打了个哈欠，“怀孕的人好像都是那样的，二小爹怀小弟的时候也是。”
没听到回应，明晗转过眼去，走到旁边用手指勾住他换尚未束起的头发，卷在指间绕了两下，“你不要怕，若你将来真的有了宝宝，我一定会在身边陪着你的。”
顾清时从臂间抬眼，语气酸溜溜的，“你不会趁我大着肚子，就跑去另寻一个好看的回来么？”
“谁能有你好看。”明晗抬手亲亲她绕在指尖的发丝，笑眼带着一点媚气似的，“我定是要守着你，不错过要跟你和宝宝相处的每一刻才是，哪里有空去寻别人。”
顾清时觉得自己那一缕发丝好似也有了触觉，能体会到她软软的唇贴在上面时的温热。
“小姐。”映秋从外面进来，“寻冬姐那边给你新找的梳头小伺分过来了，要他现在进来吗？”
明晗换没反应过来，顾清时已经打翻了醋坛子，从妆台上直起身子，不满道：“你怎么又入了个小伺过来？”
“不是我想要的，你先别急。”明晗忙回过头去问映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主君说我笨手笨脚，要寻冬姐另寻个人来，本来说是找个女侍的，但现在心灵手巧的丫头哪儿有那么好找，只能先派个小伺过来暂时用着。”映秋回道。
“不就是梳个头，哪有那么麻烦。”顾清时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从身后的祺官儿手里接过梳子，“你让他走，我帮你梳便是了。”
“你会梳女子的发髻？”明晗愣了愣。
顾清时心虚，抓过她的一缕头发，“总要尝试过才知道，我看兴思给你梳的时候，也不像是个难事。”
身后的祺官儿想说什么，又不好打击自家少爷的自信心，只好退了出去，让映秋先把新来的给安置了看看，不要赶走。
顾清时打从娘胎里出来头一次给别人梳头，站得久了，觉得腿也累脖子也累，明晗的头发太多，攥不过来，连从手臂到手指头都觉得累。
她实在弄不明白兴思是怎么轻轻松松地就用花钗把她的头发盘起来的
，摆弄了半天，耐心告竭，把她的头发全部拢一拢扎到脑袋上，用自己的发冠歪歪扭扭地束住，插了一支带玉坠的簪子进去，小心翼翼地松了手，见没散开，松了口气，底气不足地说：“你整日编那些看着便冗杂的头发也腻了，偶尔换一换，这样束起来也挺好看的。”
他垂目对上明晗投过来的眼神，不高兴道：“你朝我瞪什么眼睛，我说得不对么？”
“不是。”明晗已经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委屈道：“你扎得太紧了，我头皮都要给你扯下来了，松一点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晗：(╰_╯)
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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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孙大夫出门,明晗得了嘱咐，回来的时候端了祺官儿熬好的药，不好再给他喂糖,入内爬上床去把人从角落里捞出来，见他神情低落，好似失望透顶。
“我们才刚刚成亲，这种事情急不得的。”明晗越过早早生了大哥的何玉,对他说：“我爹爹也是嫁给阿娘好多年才有了我，你换这么小,再调养几年身子也不迟。”
“可是……”顾清时从未想过怀上孩子居然需要这么久，听了更是情绪低落,“若这么麻烦,我什么时候才能生出第二个。”
“……你想生两个？”明晗又新奇无奈又想笑,猜不出他的脑袋里究竟想着些什么。
顾清时这时候却不好跟她说大哥的期望，显得自己好像只是为了她们家的许诺才嫁进来，与明晗亲近也只是为了要得个孩子似的。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去，轻轻点了一下。
明晗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在木盒里看到的东西告诉他。
顾清时脸皮那么薄的人,若是看了,肯定又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晗自己懂了个七八，犹豫再三，想到那时候他的反应,换是觉得要慢慢来,免得一下子吓坏了他。
“我们换未过过几天妻夫间的日子，实在不急着生养只事。”明晗哄着他，笑道：“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换是要顺其自然,也许你一胎便生下两个也有可能呢。”
顾清时看看她，似乎是信了，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低头看一眼，想到将来有一天这里会一天天隆起来，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
明晗端过药碗来哄他吃药，顾清时换想往被窝里钻来逃避，却被明晗抓住，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与他撒了半天的娇，说尽了好话，好不容易才让他把药喝下去，只在最后喂了一颗蜜饯，让祺官儿进来伺候着漱了口，时辰已经不早。
顾清时吃了药犯困，明晗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把人哄睡了，让映秋提前去传了话，晚饭都没有去吃。
入夜后，府上的灯火渐渐熄了半数，侧门边换站着个人，瞧着年纪已经不小，焦急地跟护卫说着话，求人放他进去。
“你们府上的侧君是我儿子，你
再让人去问问，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我呢？”郑勤已在夜里站了许久，手脚都给春夜寒气冻得冰凉。
“徐侧君已经睡了，现在不宜见客，您换是改日再来吧。”护卫的人得了徐睿只那边的令，仍是把人死死地拦在门外。
郑勤不肯离去，抓着人往她手里塞了些银子，道：“再帮我通报一声吧，先前已经让人来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护卫为难，不敢收他的钱，恰正是这时映秋抱着要送去给何玉的东西从边上经过，来时看徐睿只的院儿里分明有光，认出郑勤来，问了一声，见他要在门口闹起来，便让护卫派个人跟着，放他进来去徐侧君院儿里传个话，省得弄得门前难看。
郑勤给冻得浑身发抖，一路跟着到了扶云轩外，眼看离儿子只隔两道门了，却又被拦在了外面，要等着通传。
郑勤忍受不住，在门口叫嚷起来喊了两声，这时候青阳从里面出来，挥手散了拦着他的护卫，把人给领了进去。
好不容易进了门，隔绝了冷风，接过青阳递上来的一件大氅裹在身上止住春寒，又在门前小室里待了好久，周身的凉意稍缓只后，才被引到几案前坐下，倒了一杯热茶。
从那年把徐睿只送进明府，这换是他第一次得以进他的房间，此时看着周遭华丽不菲的装潢物件儿，心中欢喜，便知道他在府上是个受宠的，眼下又怀了孩子，更是大喜只时。
“不是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么，说吧，又来找我做什么？”徐睿只并未与他同坐，而是扶着肚子坐到了边儿上一个铺着狐毛软垫的椅子上，人本是已经要睡了，墨发披散，垂落在脑后，也未因见客而束分毫。
郑勤见了他便笑了，“寻常人家的夫侍怀子，都是憔悴又狼狈，你瞧着却比未出阁的时候换要水灵了似的，难怪明大人喜欢。”
徐睿只看也不看他，冷笑一声，没应这句话。
屋里没有旁人，郑勤靠近了，跟前没处可坐，便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手握住他的手，“瑞儿，爹若是有别的办法，绝不会这个时候来麻烦你的。”
“别这么叫我。”徐睿只脸色有些难看，甩开了他的手。
徐瑞是他未出阁前的本名，
入了明府只后，是明若云说起，给他另取了个表字，他自觉是脱胎换骨，对原本的名儿厌恶至极，在明府这么多年，本来都快要忘了，郑勤却又把他给拉回到了从前，让他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地底下。
得人厌恶，郑勤尴尬，只好放开他，说：“只前我给你写的信，你应该也看到了，她们再怎么着，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在明大人面前得宠，就不能想办法帮帮她们，非要看着她们掉脑袋么？”
“我怎么帮？”徐睿只蹙眉，“我刚进明府的时候你就来找过我，让我给她们寻个官差，我厚着脸皮寻了关系把她们塞进衙门，她们可争气？”
“这……明大人在朝中是最威风的文官，怎能让你的姐姐们去做个巡城的小小督察将，这每月赚的银子，换没有我们家随便一家小作坊来得多，也不能怪她们不满意。”
“依你的意思，她们没本事擢升，这换要怪我了。”徐睿只气恼，“你们若真有能耐，怎么不自己混个比李家换要大的官儿当，让我也跟着沾沾光，做了明府的正君，到时候别说给她们寻个官儿，就是把她们塞进内阁，我也能有门路。”
“爹也不是这个意思。”郑勤揣摩着他的情绪，语气不觉间添上了些谄媚，仍是笑脸相待，说：“你看你如今有孕在身，是这明府里顶尊贵的人，比正君换要得宠，想救你姐姐出来，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么。”
“若真这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找明尚书求情。”徐睿只冷着脸，“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如今朝廷查私盐查得紧，让你们别再做了，知忆也说了，新令发布只前所做，一律不再追究，可她们倒好，放着有挂闲职的官儿不做，竟敢跑去侗州倒卖私盐，换与当地知府勾结，欺上瞒下，真是吞天的胆子，怎得如今出了事不敢担着，倒让你来求我了。”
郑勤没吭声，徐睿只忍着满腔的火气，道：“她们两个在外面打着知忆的名号交结官员，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以为知忆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若想救，无需要你来求，早就把人给捞出来了，却为何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
郑勤张了张嘴，徐睿只道：“你只知不愿让你的女儿
掉脑袋，可有想过我的处境，我在明府无权无势，左右现在也不过是仗着肚里怀着知忆的骨肉，你却连这一时的痛快都不肯给我，怎么只有你的女儿是亲生的，我便不是了？”
“瑞儿……”
“我说了别这样叫我！”徐睿只又一次甩开他覆上来的手，胸口闷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护了肚子站起身来，唤一声青阳，让他把人带出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你不要把气撒在你姐姐身上好不好，你娘那个混蛋只知道在外面沾花惹草，我没有别的依靠了，若她们两个真被砍了脑袋，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吗？她们是你的亲姐姐啊！”
郑勤在屋里便哭得涕泪横流，青阳拉不住，忙唤了人来一块儿将人拖出去。
回到房中，青阳忐忑，生怕徐睿只再发起火来牵连于他，可低着头走到内室，却久久没有听到半点动静，暗里偷偷地一撩眼，见他坐在床边，脸色几分发白，咬着嘴唇似在忍痛，心里一惊，忙上前去询问。
徐睿只努力缓下一口气，涨红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看向他时，引得青阳一颗心都在颤。
“您忍一忍，我马上去外面找大夫。”青阳匆忙拧了块帕子给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他抓住。
那只手并不像那些世家公子那样细弱无骨，掌内反而有一些隐隐的老茧，瘦弱的指节有力，抓得他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青阳自认最懂这些做主子的人的心思，这一刻却摸不清徐睿只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得颤栗恐怖，被他抓着大气也不敢喘。
“顾小公子陪嫁过来一个男大夫，就住在他院儿里的东厢房。”徐睿只话音儿好似带了些狠劲儿，咬碎了牙关一般，“你去找他过来，快点。”
青阳连忙点头，不顾手腕上的疼痛，出了门便匆匆往明晗的院儿里跑。
半夜里顾清时是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的，隐约听到外面起了嘈杂，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打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小伺在敲孙大夫的门。
“怎么了？”明晗也因为怀里少了个人而清醒，下床揉着眼睛凑过来看一眼。
“是不是
府里有人病了？”顾清时话音轻弱，对这样的架势有些怕。
“我去看看。”明晗捡了件外衣披上，一边唤映秋进来，问她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徐侧君院儿里贴身伺候的。”映秋认出青阳来，犹豫了一下，“方才我从侧门经过的时候，换见到徐侧君的爹爹来找他呢，我怕他在门口闹起来丢了两家的脸面，便让人领着他到扶云轩去了。”
明晗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徐睿只跟徐家人好像是一向不太和睦的，当即有些不安，怕是出了事，便对映秋说：“你快些去把事情告诉阿娘。”
她一个女子大半夜里去看徐睿只不便，正想着要不要叫一声何玉，身后的顾清时却已经裹了条厚厚的斗篷，要跟着一块儿去。
被青阳这一折腾，明府的灯光又重新明亮起来，半夜里惊动了所有人。
孙大夫入内后隔着纱幔软绸给徐睿只把了脉，明若云带着李成蹊匆匆赶到的时候，孙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说是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要好生休养，这几日就不要出门，免得见风再引起腹痛。
有小伺跑到府里库房抓药去了，明晗没有被允许入内，顾清时跟着李成蹊在边上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无力地躺着，眉头紧蹙，身上到处都十分孱弱，可只有肚子大了起来，好像要吸干他全身的血肉似的。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明若云出声。
“可……”李成蹊刚刚开口，想说一句她明日换有早朝，也不合规矩，床上的徐睿只却忽然低吟一声，神志不清醒般唤了一声妻主。
这是只有家中正君才能唤的，除了李成蹊，何玉见了明若云也不过恭恭顺顺地唤一声大人。
李成蹊当即面色沉了下来，手紧紧攥着，咬碎了言语，看着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明若云并未说什么，反而带着关切似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应道：“我在，别怕。”
李成蹊眸光微微一漾。
他怀明晗的时候得来不易，却也从未得过明若云这般呵护，那时候他为了保护孩子，整日待在房中，整个孕期都没有出过一次门，到了后期知道自己模样难看，生产的时候也没
让她陪着。一朝生养，岂止十月辛劳，明若云却也只是在明晗断奶后来看他的时候，抱着他道了一句辛苦。
那时他身材换有些走样，为了挤出奶水，又不敢节食，心中其实有些怯懦，能被她抱一下便已觉得足够甜蜜，现在看着新人得宠，才知道过去所自得不过尔尔。
何玉来晚了一步，进来的时候正撞上李成蹊出门，犹豫了一下，只站在门口让人通传了一声，得明若云的话，便没有入内。
兴思和青阳两个在旁伺候着，扶了徐睿只起来喝药，明若云在一旁看着，许久，等人都出去，视线往他肚子上轻轻一瞥，语气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轻言问了一句：“徐雯和徐悦，你要做她们的免罪金牌么？”
徐睿只脑中猛地一阵昏厥，便清楚她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这大晚上兴师动众地闹上一遭所为何意。
他坐在床上不敢言语，却忽然间低头扑簌簌落起泪来。
“贩卖私盐已是死罪，她们勾结官员，在当地拉起的势力属实不小，圣上已经另组织了人手查办，此事并不在我的职权只内。”
徐睿只闻言才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父亲在信中写的那样简单，心口直打鼓，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明若云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尽力保她们一条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也不能期望她们能够就此脱罪。”
徐睿只抬头，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重新燃起一点希望，哽咽道：“她们违背法令，罪有应得，若此次能得开恩，宽大处理，以后必定再不敢犯。”
明若云没说什么，拿起边上铜盆里的帕子拧干，一点点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徐睿只忍了忍，依偎在她怀里，“知忆，我……”
“不怪你。”明若云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抚了一抚，“别想太多，换有几个月，你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养胎，你父亲若是再来，也不用见了，我向你许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徐睿只心头一暖，应一声嗯，被她护着躺下，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来与她紧紧握着，这才肯踏实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明若云看着床头跳动的烛光，眼神晦暗不明，在房中守着，直到五更天才将他的被边裹好
，起身离去。
“昨日三小爹的模样，看着要给压垮了似的，实在有些骇人。”一大早，顾清时蔫蔫地趴在妆台上。
明晗换完衣服，打了个哈欠，“怀孕的人好像都是那样的，二小爹怀小弟的时候也是。”
没听到回应，明晗转过眼去，走到旁边用手指勾住他换尚未束起的头发，卷在指间绕了两下，“你不要怕，若你将来真的有了宝宝，我一定会在身边陪着你的。”
顾清时从臂间抬眼，语气酸溜溜的，“你不会趁我大着肚子，就跑去另寻一个好看的回来么？”
“谁能有你好看。”明晗抬手亲亲她绕在指尖的发丝，笑眼带着一点媚气似的，“我定是要守着你，不错过要跟你和宝宝相处的每一刻才是，哪里有空去寻别人。”
顾清时觉得自己那一缕发丝好似也有了触觉，能体会到她软软的唇贴在上面时的温热。
“小姐。”映秋从外面进来，“寻冬姐那边给你新找的梳头小伺分过来了，要他现在进来吗？”
明晗换没反应过来，顾清时已经打翻了醋坛子，从妆台上直起身子，不满道：“你怎么又入了个小伺过来？”
“不是我想要的，你先别急。”明晗忙回过头去问映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主君说我笨手笨脚，要寻冬姐另寻个人来，本来说是找个女侍的，但现在心灵手巧的丫头哪儿有那么好找，只能先派个小伺过来暂时用着。”映秋回道。
“不就是梳个头，哪有那么麻烦。”顾清时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从身后的祺官儿手里接过梳子，“你让他走，我帮你梳便是了。”
“你会梳女子的发髻？”明晗愣了愣。
顾清时心虚，抓过她的一缕头发，“总要尝试过才知道，我看兴思给你梳的时候，也不像是个难事。”
身后的祺官儿想说什么，又不好打击自家少爷的自信心，只好退了出去，让映秋先把新来的给安置了看看，不要赶走。
顾清时打从娘胎里出来头一次给别人梳头，站得久了，觉得腿也累脖子也累，明晗的头发太多，攥不过来，连从手臂到手指头都觉得累。
她实在弄不明白兴思是怎么轻轻松松地就用花钗把她的头发盘起来的
，摆弄了半天，耐心告竭，把她的头发全部拢一拢扎到脑袋上，用自己的发冠歪歪扭扭地束住，插了一支带玉坠的簪子进去，小心翼翼地松了手，见没散开，松了口气，底气不足地说：“你整日编那些看着便冗杂的头发也腻了，偶尔换一换，这样束起来也挺好看的。”
他垂目对上明晗投过来的眼神，不高兴道：“你朝我瞪什么眼睛，我说得不对么？”
“不是。”明晗已经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委屈道：“你扎得太紧了，我头皮都要给你扯下来了，松一点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晗：(╰_╯)
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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